和面的时候，水多了怎么办？加面；面多了怎么办？加水。这是现实生活中许多人处理问题时的常见手段，非常直接，非常简单。我认为这造成了个人的不自由，让一个人始终被锁定在加面和加水两个选项之中，而真正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解决，于是到最后也没有得到一块可用的面团。

在《槽边往事》我也观察到类似的现象。我每天发文只有相对固定的时间段，没有确定的时间点。由于临近春节，我每天都在文章里发放红包封面。红包封面数量有限，读者来晚了就领不到。于是，就有许多读者呼吁：应该在约定的时间发文，这样方便自己去抢。言下之意，是说自己如果有一个确定的时间点，抢到的几率就会变大，大家都在一个时间抢这才真正公平。

他们提出的就是一种直接解决方案，而我也真的执行了一次。结果是不确定时间点的情况下，人们抢完红包封面需要5分钟左右。而在我给出确定时间点的情况下，人们抢完红包封面只需要3秒。事情真的不是这样做的。总是抢不到红包封面，于是有读者又提出了一个问题：为什么要限制数量呢？取消这个限制不就人人都可以领到了吗？不就没有那么多失望了吗？

这同样是一种直接解决方案，红包封面不够分，那就无限量供应，问题就得到了解决。民国军阀韩复渠有一个段子，说他第一次观摩篮球比赛，看到一半愤而起身说：“一群汉子光着膀子抢一个球这成何体统？来人，给他们一人发一个！”一群读者刷着屏幕蹲守一个封面这成何体统？一人发一个不就不用抢了吗？

问题在于，如果任何一个红包封面是无限量供应，人们很快就不会要了，还是会去追寻那些限量版。无限供应红包封面就类似在一个国家内部无限印刷发行货币，币值很快就会贬到一文不值，只剩下作为纸的本身价值，可以作为废纸论斤称。

事情真的不是这样做的。说实话，每天看到读者提出这些直接解决方案的时候，我的内心的确会感到失望。因为我写了那么多，他们读了那么多，结果看下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思考的迹象。面对一个具体问题的时候，他们不肯多花一分钟去思考一下问题本身，而是条件反射一样给出一个直接解决方案，水多了加面，面多了加水。

假设这个社会上都是由这样的人组成，那么任何人只要宣称准点发放就能保证人人都领到资源，他们就会支持。任何人只要宣称无限量发放资源就能人人都能得到满足，他们就会支持。但是，最终的结果是让领取资源的难度空前增加，让资源贬值到一文不值，受到伤害和损失的还是自己。

还不止于此，一旦陷入了这种对于直接解决方案的迷恋，人就会错过真正的问题。比如说为什么资源不足？在资源不足无法解决的情况下，有什么更为公平和高效的发放方式？有什么工具可以进行调节，把真正有需求和起哄凑热闹的人分开，不让后者侵占太多资源然而自己又不用？前者需要却又没有办法和时间精力体能充裕的后者竞争？

我发现，人们最讨厌的大概就是上面这段话。他们会这么回应：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屁话干嘛？我不想听！你现在就告诉我，我怎么才能领到。你说的那些我不关心，你不要跟我绕，我就问你怎么领？在哪儿领？你直接跟我讲，我听了你的究竟能不能领到？如果还是领不到，你在这里放这些屁干什么？

既然如此，就只能祝他好运了。因为他对于如何解决问题没兴趣，对于如何跳出面前的简单二元对立局面获得自由没兴趣，他要的是一条专属于自己的VIP通道，护送他直线抵达目标，而他为这条VIP通道愿意支付的代价是零。

这道题是无解的，世界不会为了某一个人洗干净了上床等着。